在这个寒冬初至的时节里，不息的冻雨就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人的皮肤。
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铅坠一般的雨点锤到他身上却无一例外的被那漆黑如墨的黑色物质尽数弹开。
他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趣地环顾四周，黑色的物质在他的身体上不停的蔓延着，包裹了他的上身、覆盖了他的面庞，那些物质不停的窜动着，随后形变、定型，原本的油状物变成了坚硬的铠甲，竖起的尖刺令人胆寒。
此时的他好似神话中的恶神令人不寒而栗，又好像传说中怪物们的帝王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目标已经停止活动，请问何时发动进攻？”
装备齐全的特种兵们已经包围了他所在的广场，每个人都严阵以待、所有人的枪中都装满的子弹，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就会瞬间出动取他的性命。
“全员准备……行动将于16点58分整开始。”
“明白。”
一分钟……三十秒，十秒，五秒，三、二、一……
“行动开始。”
数十人一齐冲出，枪火轰鸣，爆炸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广场。
面对这突然发起的强大攻势，他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任子弹飞来、射进自己的身体，鲜血飞溅，黑色物质构成的铠甲支离破碎，血水已经覆盖了他脚下的土地，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像一尊恶魔石像，睥睨着能在场的每一个人。
……
面对这个泰然自若的男人，指挥官大声喊道:“继续开火！”
每一个人都不敢松懈，每个人都在倾尽全力的倾泻子弹，没有人知道面前的怪物能吃下多少的子弹，就算子弹已经将他打得血肉模糊，就算他像死去一般一动不动一动不动，但那种震慑心魄的压迫感丝毫没有减弱。
……
……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死去，他只是在思考，在剧痛的折磨刺激下思考着——
“我，到底遗忘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经历了什么？”
……最终他豁然开朗了，他在枪林弹雨中站起身来，对着天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起了我究竟遗忘了什么！不、不！我根本什么都没有遗忘！正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忘记，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
……
面对突然大笑的男人，指挥官下令喊道:“继续开火！不要停！”
男人一边接受着袭来的子弹一边轻笑道:“喂喂喂！你们也打的太起劲了吧？是不是该换我来进攻了！”
他看着不断飞来的子弹冷冷的叹了口气：“还不打算停下来啊……算了，反正我也疼够了。”
地面上的血液沸腾似的翻腾起来，冰冷的雨水和猩红的血液交汇融合瞬间变为了那些黑色物质并迅速覆盖了全场。
“士兵们！闹剧该结束了！”
他放声大笑，黑色的液体从地上暴起，像一根根巨刺一般直直的刺向天空……
……
落雨，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原本应该是冰冷的，令人身体颤抖、生厌的，但是此刻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是因为失去知觉了吗？
不，痛觉仍然在正常运转着，可是为何感觉不到寒冷呢？
雨水落到地面的声音不停的传入他的脑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冷了下去。
可是身体为何会冷掉呢？血液逐渐流空，意识却依旧清晰。
这时，那个宛如野兽一般身披漆黑盔甲的怪物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球转动着，尽力的想把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射在那个怪物的脸上。
那个怪物并不在意他的目光，他慢慢坐下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喃喃问道：
“战斗的滋味很好吗？”
他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发声器官已经不再允许他这么做了。
“看样子你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不过，算了，用你的能力慢慢治疗自己吧，等到你治好自己的那一刻，我们将再次开始厮杀，然后我将再次夺得胜利，然后再度等待你治愈自己从而进入无尽的循环……安心吧，我会和你一直厮杀下去的，直到‘审判’来临，直到……末日来临。”
那怪物似乎有些忧伤似的望向那天空，他苦笑道：“啊……天空，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放晴啊。”
……
……
“正义”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身体、他的被子，他忽然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个梦罢了。
门被敲响了，比安卡开门走了进来，她看着脸色苍白的“正义”不由得一愣，她走上前去关切的握住他的手问道：“做噩梦了吗？”
“正义”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点了点头。
“什么样的噩梦？”
“……不知道，忽然想不起来了。”
他痛苦的支着脑袋想要努力的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然而……什么也想不起来，比安卡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身边说：“没事的，噩梦什么的，忘记就好了，别在意了，我在你身边呢。”
“正义”握住比安卡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
今天是“恋人”加入组织的日子，“正义”如约定一般来到了熟悉的神殿，不同以往，今天的神殿里的人出奇的少。
“倒吊人”、“隐者”、“女祭司”，除此外再无他人。
“女祭司”对“正义”微笑着说：“您的气色不错，‘正义’先生。”
“女祭司”的眼睛上依旧带着往日的黑纱，“正义”礼貌的向她施了一礼说：“您的精神也很好。”
“女祭司”还了一礼便微笑着说：“‘正义’先生是今天的主角呢。”
“正义”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今天明明是“恋人”加入的日子却说自己是主角，难道……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低声回应道:“嗯……我的任务是什么呢？”
“‘正义’先生，无需心急，接下来我会为大家解说这一切的。”
“……明白了。”
“正义”退回其余二人中间之中，“女祭司”像往常一样走上神坛，她像宣告终焉的天使一般用轻柔却震慑心魄的声音说道：
“今日，我们的最后一位同伴‘恋人’将会到来，可是此刻，‘恋人’正在迷失 之中无法自拔，而我们的同伴——‘正义’将会引导‘恋人’找回自我，回到我们的身边！”
话音刚落，“女祭司”微笑着鼓起了掌，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这形单影只的掌声不断回荡着，由回声组成的奏鸣曲宛如赋予临终之人的镇魂曲一般令人悲怆。
“那么，祝你好运，‘正义’先生，‘隐者’小姐将会把您带去您该去的地方。”
……
“为什么你要特意跟过来？”
“没什么事就顺路跟过来看看。”
“倒吊人”微笑着，一旁的“隐者”沉默不语，三人就这么走着，逐渐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看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克莱尔，有些时候命运这种东西啊……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打破的。”
“正义”看了一眼“倒吊人”，他轻声问道：“吉伦，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倒吊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拍了拍“正义”的肩膀说：“去吧，门已经为你打开了。”
漆黑的空间裂缝已经展开了，他默默的向那扇空洞的门迈去，没有回头。
……
……
“正义”最终走进了门内，在他踏入那门的一瞬间，空间裂缝就消失了。
“看着自己的挚友去送死真的好吗？”
“隐者”低声问道。
“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的。”
“倒吊人”沉声说。
“但愿如此吧。”
“隐者”说完便向着出口走去。
“倒吊人”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喃喃道:“一定要回来啊，克莱尔·霍普，比安卡和绮娜还在等着你呢……不是吗？”
……
……
当“正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一扇门前。
他喃喃自语道:“……门?”
为什么会有一扇门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不……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扇门前?
自己应该是要去找“恋人”的，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带着疑惑犹豫了片刻，随后仿佛抱着尝试似的想法将手放在了门把上，门把轻轻转动，门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门中一片漆黑空洞，可随着门开的越来越大，光逐渐渗入其中，里面的景色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
……
光晕的泡影散去了，门内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这里是三十年前，尚未出师的自己与自己老师的所在据点。
他愣住了，就在大脑想要飞速处理数据以解析出现状时，自己的嘴巴却不受控制的说了句:“老师，你竟然还活着。”
房间中那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不由地一愣，他淡淡道:“我当然还活着，倒是你小子，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正义”愣住了，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俨然是三十年前的自己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克莱尔，你嘀嘀咕咕的在干什么？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
他的老师警示似的用木汤勺轻轻敲了敲桌子。
然而“正义”一动不动，他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喃喃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时间节点是……”
他看向坐在餐桌上、看起来有些生气的老师，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沉声说:
“老师，今天这个任务你不能去，一旦你去了就无法回来了。”
……
三十年前的这一天，“正义”的老师在吃完饭后，默默的收拾好装备走向了门口，并向“正义”说道:“今天你不用和我一起执行任务。”
那时的“正义”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从我这里学到了所有该学的东西了。”
说完，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出了门。
……
可是现在——听完“正义”的话，老师确实出奇的平静，他仿佛早有预料的似的说道:“我知道的，可是即便你这样提醒我我也依旧会去赴死的，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的死亡是既定的事实，反倒是你，停在这里真的好吗?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色再度流转，宛如漩涡一般吞噬了一切，“正义”的眼前一阵晕眩，待他回过神来，放眼望去，是一栋破旧的房子。
……
……
破旧却干净的小屋内，丈夫将冒泡的铁锅放在桌上，滚烫的奶油浓汤在冒出热气的同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妻子从火炉上取下烤到裂开流油的红薯，轻轻吹过后将其放在站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小女儿手中。
大女儿把洗干净的碗碟刀叉摆好，看着笑容满面的家人们微微一笑。
“正义”反应过来了，他知道现了现在的时间节点——这是“天灾”发生的那一天。
就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出这个想法的瞬间，紫色的陨星、炙热的流火、大地悲鸣、天旋地转，一切灾难都在瞬间到来……
待一切停息后，眼前的房屋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满面鲜血的姐姐搂着昏死过去的妹妹，满面惊恐的看着被压在瓦砾之下的父母。
忽然间，姐姐——比安卡向“正义”扭过头来，她低声说道：“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父母死去，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听到这话，“正义”的瞳孔猛地放大，还没等他说话，场景就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
……
这一次，是在摩天轮上。
当他回过神来时，那个身着漆黑盔甲、宛如野兽的男人正杵着带着面具的脸坐在自己对面仿佛在打量着自己，他警惕的皱了皱眉头，随后问道：
“你是谁？”
“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份的。”
“你是‘恋人’？”
“按这个时间线来算的话，我还不是。”
“什么意思？”
面具男人叹了口气，他做出一副思考状说道：
“简单说就是，未来的我会成为‘恋人’，而现在的我仅仅只是‘我’罢了，没有可以拿得出来的名字、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迹，单单是一个无趣的家伙罢了。”
“恋人”有些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正义”无法看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也就无从得知这家伙此刻的情绪。
“正义”不是个会将个人情绪代入任务之中的人，可是今天的他难免有些恼火——看着这些过去的情景重现在眼前，仿佛就像是被侮辱、被戏耍一般。
“刚刚那些场景也是你弄出来的吗？”“正义”冷声问道。
“都是根据你的记忆的片段精心定制合成的。”
“为什么这样做？”
“谁知道呢……大概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恶趣味吧。”
“正义”眼露杀意，他尽量的平复自己的心境并对“恋人”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未来会变为‘恋人’，那么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是来将你带回组织的，现在就跟我走吧。”
“恋人”看了一眼“正义”，他淡淡道：“我知道我会成为‘恋人’和跟你走有什么关系吗？”
这仿佛抬杠的一句话让“正义”不由得愣住了，他没有因为“恋人”的回怼而感到愤怒，因为“恋人”说的确实没错——为什么他要跟自己走？
“……你难道不想加入组织吗？”
“且不论我想不想，至少我是会加入的。不过现在的我不想讨论什么‘恋人’和‘组织’，我只想问一件事——在见证了刚刚的场景后，你认为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能。”
“哦?”“恋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他喃喃说道:“有意思的回答——你不是要我加入什么‘组织’去做‘恋人’吗？我有一个提案，咱们打一场，只要你能打赢我那么我就跟你走，你觉得如何?”
“……一言为定。”
“痛快！那么开始吧！”
……
……
现实世界之中，“正义”倒在了地上，坐在他一旁的“恋人”正呆呆的望着被夕阳染红了的天空。
广场上满是被杀死的士兵，“恋人”瞟向双目失去神采的“正义”自言自语道:“这次你可做的有些过火儿了，‘另一个我’……”
这时一个少年向他走来，他淡淡道:“玩够了吗？”
“恋人”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快的说道:“是‘愚者’啊，想不到真正来接我的人竟然是你。”
“……‘正义’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应该说搞砸了？或者是做的不错?总之，‘另一个我’竟然和他的精神不停的纠缠着，估计他暂时是不会醒了吧。”
“‘暂时’是多久？”
“谁知道呢，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一生?这个我可说不准。不过你们既然已经想好了用这个‘正义’来对抗‘另一个我’的意志，那么想必你们已经有了新的‘正义’的人选了吧？”
“这些事就要问‘女祭司’了。”
“好吧，这些事情我也确实不该过问，把这个‘正义’带回去吧，给他装上体外维生装置吧……毕竟，我们需要靠他一直纠缠着‘另一个我’，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不是吗?”
“愚者”看着侃侃而谈的“恋人”，不由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无条件的帮助组织?”
“我从未说过我是无条件帮忙干活儿的，我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考量，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嘛……抱歉，不能告诉你。你不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吗，‘愚者’?”
“……回去吧。”
“恋人”看了看“愚者”的表情，随后轻笑一声并识趣的闭上了嘴。
此时，“隐者”所制造的空间裂缝再次出现，“恋人”手中瞬间生出黑色的物质包裹了双眼空洞的“正义”，二人踏入空间裂缝最终消失不见……
……
……
“恋人”是有着两个人格的存在，为了让有利于组织的那个人格出现，“组织”决定让“正义”牺牲自己来拖住“恋人”的另一个精神体。
对于这些，“正义”毫不知情。
……
在这个由“恋人”主导的精神世界里，他无法战胜“恋人”。
纵使“不朽之玉体”可以保证他不会死去，但是在力量和恢复力方面他仍远逊于“恋人”。
“就像一个怪物……”
遍体创伤的“正义”在心中喃喃道。
落雨，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原本应该是冰冷的，令人身体颤抖、生厌的，但是此刻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是因为失去知觉了吗？
不，痛觉仍然在正常运转着，可是为何感觉不到寒冷呢？
雨水落到地面的声音不停的传入他的脑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冷了下去。
可是身体为何会冷掉呢？血液逐渐流空，意识却依旧清晰。
这时，那个宛如野兽一般身披漆黑盔甲的怪物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球转动着，尽力的想把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射在那个怪物的脸上。
那个怪物并不在意他的目光，他慢慢坐下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喃喃问道：
“战斗的滋味很好吗？”
他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发声器官已经不再允许他这么做了。
“看样子你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不过，算了，用你的能力慢慢治疗自己吧，等到你治好自己的那一刻，我们将再次开始厮杀，然后我将再次夺得胜利，然后再度等待你治愈自己从而进入无尽的循环……安心吧，我会和你一直厮杀下去的，直到‘审判’来临，直到……末日来临。”
那怪物似乎有些忧伤似的望向那天空，他苦笑道：“啊……天空，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放晴啊。
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所梦到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命运的玩笑?
还是自己陌路的预兆?
他想不通。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他要战胜“恋人”，战胜面前这个怪物。
因为只有胜过“恋人”，他才能离开这里，回到比安卡和绮娜的身边。
她们还在等着自己，她还在等着自己，他一定要回去。
于是他抹干净嘴角的鲜血，再度从手中凝出烈焰，向着那个怪物走去……
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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